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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榮的書架

由我看來,任何進取心,包括求學心,
都跟虛榮心分不開的。


從十幾到二十多歲,我買過的書比看過的書多幾倍。比方說,如果一年裡買了三百本書,其中我看完的大約有五十本;看了一部分的有一百本左右;其他一百五十本則從書店書架直接搬進家裡的書架,我從來沒有打開看過,用日本俗語,即--成了書房肥料。

二十年前,一本書的價錢平均一千日圓。那麼,每一年,我浪費的錢總共達十五萬日圓,幾乎等於年輕工人一個月的薪水!上了大學以後,我不再向父母要零用錢了。每個星期兩次當家庭教師,一個月掙到四萬日圓左右。至少三分之一,我是花在書房肥料上的。

到底怎麼發生了那個情況?

主要是我恨不得做個知識分子。同學、前輩當中,有一批人讀過的書實在非常多。他們講到古今中外五花八門的作家、作品,都是我根本沒看過的。當他們聊天的時候,我只好保持沉默,或者裝出看過的樣子,心中總是戰戰兢兢。於是,匆匆地跑去書店找人家談到的書籍買回家。卡繆、卡夫卡、康德、克爾愷郭爾、沙特、叔本華、尼采、海德格爾、海涅、黑格爾、海賽、托瑪斯曼,等等,當年常有人講到的作家、思想家的作品,統統地買了,因為我都想要看,後來卻一律沒有看。

究竟是怎麼回事?

說穿了,當時的我沒有能力看那些作品。想看和會看,截然是兩碼事。聽別人講,好像滿有意思、滿好玩的書,由我自己打開看,倒顯得晦澀、難懂、不好啃,唯有放在書架上當肥料了。

日本有個俚語叫「積讀」,指的是,桌上、床邊堆著書,總是說著「一會兒要看」,始終不看的狀態。我當年的情形,跟「積讀」又不一樣。我把那些名著買回來,心中明知絕不會看,卻在書架上費心排列、陳列,以便有朋友來訪問時炫耀「藏書」。

多麼虛榮!

且為當時的自己辯解一番。由我看來,任何進取心,包括求學心,都跟虛榮心分不開的。我長在沒有書房的家庭裡。中學時候去同學家,看到人家高達天花板的書架上,塞得滿滿的世界名著,所感到羨慕的程度,幾乎接近絕望。十幾到二十多歲,我注入那麼多資金,要偽造「藏書」,不是情有可原嗎?

後來我真正開始看書,是離開父母家到加拿大獨立生活以後。經濟上完全獨立過日子,再也沒錢可以浪費了。加上,多倫多沒有日文書店,我把僅有的幾本書,重複地看了好多遍。結果,古人說的「書讀千遍其義自見」,親身體會到了。

如今我覺得,書不用看得多,只要看得深。猶如交朋友不用廣,但是最好要深一樣。對別人合適的書,對我不一定合適,沒甚麼不妥當的。甚至覺得,大家都看的書,我一個人不看也罷了。於是,越來越少看暢銷書,而心情爽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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